墨语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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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八章】第15节(4/5)

接着我又平和地对乐羽然说道:「这么说吧,这些东西确实能让您性命无虞,但是如果给错了人,还是会有人要杀你的,而且还要杀了你闺女、断了你们俩的血脉,不留遗恨祸根那种!」「啊?」「我问您,乐女士:你离开家走的那天,练勇毅在您走之前到底自杀没有?」「没有」「张霁隆或是隆达集团的人到底来没来过您家?」「来过的。

而且那天是前脚那个兰信飞兰律师刚把那死鬼送回家,我刚给兰信飞倒了一杯水,还准备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俩带着孩子出去吃点儿饭、今晚要不要睡在我家,说起来我和兰信飞之间还有过点历史,我之前当小姐的时候接待过他;这件事练勇毅也知道,他俩还一起……」「别了,你们的这些事儿我不想知道,我就问你,练勇毅要自杀、并且让你离开家是不是隆达集团的人所为的?」「不是。

我这不是刚说么,我刚给兰信飞倒了杯水,还没说话呢,他们就来敲门了——是那个外号叫豹子的人带人来的,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老公扇了两个嘴巴,接着就把兰信飞撵走了,给我和孩子也撵到别屋去了,我也没听真楚怎么回事,好像是那个死鬼在你们警察局里要挟张总裁干啥了,但也没说要练勇毅去死。

之后他们留下十万块钱现金就走了。

你说他就是一个给人动刀子做拉皮、做整容的大夫,他能威胁张老大那么厉害的人物啥呢?」乐羽然是肯定不知道了,但我顺着这撇一想,能让张霁隆动怒到使唤豹子去当着练勇毅家人的面儿直接给练勇毅扇两个耳光且称得上威胁的,也就是他为了让张霁隆保自己,提到的那句「六耳猕猴吓走司马仲达」的奇怪引典了——六耳猕猴,一假孙猴子,弄走司马懿这么个不挨着边儿的故事,能有什么深意,看来实在值得琢磨;又听乐羽然继续说道:「等他们走了,练勇毅才又给我拿了一张卡,还把那十万块现钱给了我,他突然说看着那个豹子留下来的钱,突然想到,除了张霁隆之外,还得有人找他算账——他说他才想起来,罗佳蔓出事儿、成山市长父子俩突然出事儿,而他进了局子后还能活着、还能全须全尾地从局子里走出来,有一帮人肯定得把某个事情怀疑到他头上,还说什么本来他就是假装不知道、而现在他就算真不知道人家也会认为他知道,所以肯定要上门找茬。

所以他嘱咐我,赶紧带着孩子跑,而他不能走,并且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死掉,只有他死掉,我和孩子才有可能活下来」说到这,乐羽然多少有点伤心,「我当时也是哭了一通,跟他磨叽了一会,然后从家里就出来了。

老话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我虽然做了小半辈子的婊子,但是跟他练勇毅也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了个孩子,人家还为了我逼死了一个女孩呢。

我怎么说也是舍不得。

下了楼,我带着孩子离得远远的,还在楼下看了我家阳台半天,可没过一会就有三辆没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到我家楼下了。

当时楼下也有一个院子遛弯的邻居,而我是觉着状况不对,抱着孩子就赶紧走了。

再之后……我……我就不仅被仙人跳了、还被跟孩子一起拐到地下人体器官工厂了……练勇毅那个死鬼咋样,我也就不知道具体的事儿了」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再问您:练勇毅打下的这些表格,您刚才说都是照着他手机上的自编密码……也就是那些表情符号打下来的,对吧?」「嗯呐,就是微信qq和贴吧里头那些表情,还有手机输入法自带的那种小黄脑袋」「那么这些表格的原件您见过么?或者他告诉没告诉您这些内容的原数据在哪?」「『原数据』……啥玩意……圆的?没见过啊?我就知道那些小表情是『小圆脑袋』……不是,我就看他照着手机备忘录里的一大堆表情就能打出来这些东西;剩下啥表格啥的,我都没见过。

真没见过!」我又对着乐羽然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去,先让傅穹羽关了录音,然后对我是实在是兜不住心里话,便又连忙把赵嘉霖拉到了洗手间里,关上了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都听见了吧,嘉霖姐,你说要把优盘连带乐羽然这母女俩交给情报局里是真不行,我是真不放心,我怕的就是拿这些东西送去给情报局里。

现在东西在这儿、人在这儿,事儿搁这儿摆着,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母女俩谁也说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情报局里面也有问题。

但是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找岳凌音岳处长,或者是……或者是夏雪平呢,你让她俩想办法找人帮你看着她们,把优盘交给她们呢?」我摇了摇头:「你怕是不知道,乐女士她丈夫的老师康维麟是怎么死的——康维麟其实也应该知道练勇毅给『喜无岸』干过活这件事,再加上康维麟当过罗佳蔓的男友、罗佳蔓又做过成山父子的女人,我现在基本上能把成山的受贿和自杀联系到『天网』这个组织上头去了,所以搞不好康维麟对于『天网』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时我就本着这个意思,告诉了夏雪平,让夏雪平和岳凌音把康维麟从监狱里转出来,她们最开始是准备把康维麟带到军区去让部队军事法庭的人把他看起来;结果半路上,眼瞅着车都快到了军管地界,护送康维麟的车子连他本人带护送的官兵再加上后面的路人的车上,所有人都被机枪打成了筛子!这事儿就发生在那天你我跟夏雪平和周荻去吃饭的时候,搞不好就在我和夏雪平刚看到你和周荻的座位那时那刻!这事儿到现在其实在专案组也好、在情报局也好,都是高度保密!我是看你值得我信任,我才敢把这事儿告诉你;至于原本知情的夏雪平和岳凌音,不说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起码她因为我外公的事情,跟天网血海深仇,岳凌音她母亲曾经是天网成员但是后来却被天网组织给逼得自杀了,也是不共戴天!至于这件事到底出在哪、而为什么岳处长和夏雪平马上决定把这件事给作为最高级别保密——要是她俩单独做事倒是好说,要是她俩做的事情必须涉及到三人以上的行动,会不会出事儿……以尊小姐三格格的聪颖程度,不用我说,你应该就懂我的意思了吧?」说着说着,我也突然理解夏雪平为啥突然决定要自己单打独斗了、而不让任何人陪着自己去查东西了。

「你是说,在国情部情报局里,尤其是在岳凌音和夏雪平的身边,有人有问题」「对」我点了点头。

赵嘉霖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眨了眨眼睑后毫不避讳地问道:「你觉得这个人大概率会是周荻,对吧?」「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没有证据,更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动机。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都有可能。

这就更别提跟谁举报了」我看着赵嘉霖嘴唇都有点白了,心说她对于周荻那天杀的家伙也真是动情,心里肯定也难受,我不知道怎么着对此刻的赵嘉霖真是有点心疼,所以我还转了个话蔓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考虑内鬼鼹鼠的事儿,咱们俩也在那些账目上看到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目前最大的活着的,就是那个叫祝唯华的,按说咱们去情报局也好、安保局也好、检察院也好,去哪举报都行,但你没听刚才乐羽然的话么,这些东西都是练勇毅自己凭记忆誊抄的,原数据文件在哪不知道,所以这东西也不能立案,要不然除了咱们,谁知道它到底是真实的东西还是捏造出来的?因此,无论怎么说,这娘俩儿外加这个优盘,目前只能在咱们自己手里攥着」赵嘉霖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咬着下嘴唇思考了一会儿,想到最后长吁一气,开口问道:「先不说这些了。

既然你觉得我们要把人和盘都留在手里,那以咱们目前的状况,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是没法一直就让这几个孩子24小时连轴转守着,何况他们刚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我想问问你们二组有没有身手好、跟你关系好的、又值得信任的人手,能帮着过来看一会儿的?最好也是沈量才刚从警校里拎出来的孩子,这帮小学弟小学妹们不怕事儿、在警察系统里浸淫得时间短,最不容易是天网的人」赵嘉霖抬起双手,抹了抹眼角点点头:「我倒是能找出来几个,不过人手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那也够了,我这边这几个孩子正好是六个,我们一组里白浩远、胡佳期我也能使唤得动,再加上我俩、他们酒店这不还有隆达的小喽啰么,咋的也够了」我浅思半晌,又说道:「我刚才看得比较糙,你坐那儿看了那半天,找没找着这些账册里面比较大的流水是从谁手里走的?」「这个……」赵嘉霖也挠头了,「我当初也没寻思着去经侦处或者税务局当经济警察去,所以在警院这四年,我没好好上商务课啊。

你呢?」「你这不是废话么,嘉霖姐,你看我这样就像好好上商务课的么?」我急得直捶大腿连跺脚,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找经侦处帮忙的时候,尤其是经侦处处长胡炜旻还是胡敬鲂的表弟,下午估计这会儿胡敬鲂那家伙已经到了,我就算是去私下找廖韬,搞不好就得让胡炜旻看到,胡炜旻看到,那胡敬鲂就能知道,别说他处处针对我和夏雪平这点就够可疑的了,他那么好大喜功、爱大操大办的人若是知道我在查什么东西,指不定会把案子搅和成啥样:「没法子了,只能从我们一组这几个菜鸟里头找找有没有商务金融学得好的了」我和赵嘉霖从洗手间里一出门,套房沙发里的场景也真让人哭笑不得,因为这会儿乐羽然居然扒下来自己的领子,把裤子褪下半边露出了屁股,端着一杯果汁坐到了傅穹羽的身边,一个劲地想往傅穹羽的嘴里灌果汁;傅穹羽这小子也确实是个小帅哥,身高一米七六,长得活脱脱一个小鲜肉偶像的模样,白白净净,高鼻梁尖下巴,秦耀老早就跟我说过,在警专的时候,傅穹羽这孩子不安分,但都轮不上他去泡别的人,反而都是那些女生们紧挨着去泡他,他也是来者不拒。

但是这一会儿这小子还真有点让我出乎意料,乐羽然那对儿尖耸耸的、粉得发红的乳头都已经贴到傅穹羽脸颊上了,这小子却闭着眼睛低着头,面不红心不跳,仿佛是石化一半入了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皮连抬都不抬,哪怕是刚才他看着乐羽然从自己的肉穴里抠出来那只优盘的时候看得流了口水,这会儿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乐羽然讨了个没趣,又看我和赵嘉霖突然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赵嘉霖还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她又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放下饮料,把那对儿明显塞了填充物的酥胸窝回了衣服里头,又干净提了裤子,嘴里说着「有点冷哈,你们忙,我先躺会」,找补着把自己整个身子缩进了被窝里。

小傅的隐忍我其实很佩服,因为事情查到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明朗,就算是最后「天网」这个组织暴露在世人面前,最后会怎么处理谁也不知道;但如果是拿到省行政议会或者省级高等法院去审理,那么假设刚才傅穹羽没把持住自己、我和赵嘉霖再在洗手间里待一会儿,让傅穹羽也把裤子脱了、把他的老二放进乐羽然身体里,到时候万一有人把这档子事抖搂在法庭或议会上、要么就是乐羽然自己没守住嘴巴把这事说漏了,那整个重案一组、甚至整个市局就有伙同被害人家属和证人捏造证据和串供污蔑国家机关和上司的嫌疑,这是重罪。

等我坐到了傅穹羽身边,这孩子紧张地一睁眼,这才憋不住红着脸看看我和赵嘉霖。

等他深呼吸顺了几口气之后,我仔细一问傅穹羽,结果才知道他们这一帮里头还真有能算账的:栾雪莹是一个,别看这姑娘成天也不是特别乐意吱声,办事没什么经验、还成天跟秦耀他们几个混,但我这么一问才知道,栾雪莹这姑娘还是个隐形学霸,门门功课的考试成绩虽然不是第一名,但也是不出年级前十的,挺出类拔萃的了;傅穹羽则是有点偏科,跟警务调查方面的课程成绩都不是很高,差强人意,但是跟警务调查方面没关系的课,门门都能拿年级前三,有的还是满分,就比如这个商务会计课和金融课,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了,但是这会儿这点儿歪钢还真用到了刀刃上。

但是这么多的账目,也不能都算,算得也不是很快,我仔细一想,随意想了几个数字,按照数字编号找了几个pdf文件简单算了算,最后我算出来的结果也好,赵嘉霖、傅穹羽和栾雪莹算出来的结果也是,最后确实发现,流水里面百分之二十几的现金都流回到了那些不干净的市政干部和各个党派里不是特别出名但位置很重要的地头蛇手里,而剩下百分之六七十几的钱,全都进到了一个叫做「荣铨投资置业公司」的名下。

当务之急,便是往下查这个荣铨投资置业底了——只要找到这个荣铨投资置业的幕后老板,我想「天网」这整个组织,应该也就能揪出来了。

事已至此,时不我待,何况折腾了一圈,对着乐羽然连哄带问、照着练勇毅留下的优盘连蒙带算,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我把傅穹羽栾雪莹留下来照看看乐羽然母女俩,转身就跟赵嘉霖上车回了局里。

上楼之后赵嘉霖转身先回了二组办公室找人手,等招够了人之后,她再到我办公室门口跟我汇合;而我这一路上从上车就开始给方岳、李晓妍和莫阳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兹事体大,并且同时我有强烈预感这两天肯定要有大事儿发生,说不定就这两天,「天网」就能被我和赵嘉霖查个底掉,我很有这个自信!但要是这样的话,乐羽然和练明雅这对儿母女,就得在查完「天网」之后赶紧走人:倘若有个后续问话调查或者真要是出庭作证什么的,在f市的时候,她们俩待在张霁隆名下的这个酒店里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但是事情一了结,她俩必须走,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天网」的人能被一次清除干净,搞不好他们会派人寻仇——这是我从乐羽然的套房里出来之后目前能想到的东西,我必须得帮着这对儿母女想着怎么离开f市;再加上这几个一直被我使唤来使唤去的学弟学妹们真是不要命地跟着我,现在省厅开不出来津贴,我只能自己拿钱补贴,于情于理我都得讲究;而陆思恒也把自己交代了,他外婆虽然痴呆了,也有张霁隆关着她老人家,但我该表示的还是得表示,咱不管老太太明不明白事我都得表示,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得依赖在钱上。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把我在风纪处的那部分美金现钞拿出来。

可打了一圈电话,方岳和李晓妍还是没接电话,而莫阳的电话通了也没用,这家伙在我面前好像遮遮掩掩地、先是拿微信回复的我,给我发了位置表示自己确实去了省司法调查局,而且本来他舌头还是有点问题,这一支支吾吾说起话来,实在是让我不舒服得很。

「我不问你别的,阳哥,咱那个保险箱的钥匙,你手里有没有吧?」「秋岩……你等会儿……我这边人多……等我换个地方跟你说啊……我这可是在司法调查局呢!人多眼杂!」「哎……你就回答一个字或者俩字,『有』还是『没有』吧?我这边着急你知道么?而且我也不拿多少钱,我就从里面拿八千美金,剩下的都输你们风纪处的,我真有急用!」「你是怎么想的我啊,秋岩?你是觉得我不愿意把这钱给你?咱俩都这关系了……那刚才你不知道,司法局的副局长就在我身边,你让我咋跟你说?我现在告诉你,我钥匙真不在我这!」「那在谁那儿呢?」「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之前跟你去治舌头和嗓子、老丁去治眼睛和脑袋、李晓妍做抽脂,你给我们仨留的两把钥匙不是给了伍育明跟修德馨了么?方岳来了之后把伍育明和修德馨赶走了……然后……我想想……他俩就把钥匙交给许彤晨和邢小佳了。

结果邢小佳一个女孩子脸皮薄,经不住吓唬就把钥匙给了方岳一把;而我又从许彤晨那儿把她一直没给方岳的钥匙给了我,我又给了李晓妍——你听明白了吗?」——我操,还亏这家伙问了我一句「你听明白了吗」,要是这世上能发明一种电话,能让我从这边把拳头伸到话筒里,那边电话有个拳头能从话筒里钻出来,我绝对对着莫阳这家伙一拳揍过去:「阳哥啊,我发现你这说话治好了之后,不是愿意打岔,就是罗圈话说一堆!这么点儿事儿你跟我说这么老多车轱辘话干嘛?你不就是说钥匙一把在李晓妍那儿、一把在莫阳那儿么?」莫阳还像故意气我似的,坚定地回答着:「对啊,我就是这意思啊」「小妍姐在哪呢吧?她不是跟你一起去开会了么?」我想了想,还是压住了火,毕竟我觉得跟一个刚刚重新会说话的哑巴置气有点犯不上。

「她刚才会开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又说要去省警察厅开会,然后就走了」「不是……你们最近在忙啥玩意呢?又是去司法调查局、又是去省厅的,我当风纪处处长的时候咋就没这多事儿呢?」莫阳想了想,对我说道:「没啥事儿,列席会议而已。

沈副局让咱俩来的,咱俩能不来?」「那好吧……你能联系上方岳么?」「这个我也没办法。

这小子昨天下午就没影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了,也没请假。

一直以来他还挺踏实肯干的,从没见过他这样」「那行吧,我再看看吧」我带着一脑门子官司,没注意赵嘉霖啥时候从我身边离开回了二组办公室,我叹了口气之后,也就回去一组,连着寻白浩远胡佳期俩人去龙庭宾馆那边帮忙,外加准备着手开始低矮差那个「荣铨投资置业」的底。

但结果一进屋,我整个人都傻了——组长办公桌那正坐着人呢。

「啊……你……这是回来看看啊?」愣了两三秒神儿之后,我才缓过味来,跟正坐在本来就属于自己座位上的夏雪平打了声招呼。

说完话后我低头一想,我跟她也真是有几个日子没见过面了,再抬起头打量她一番后,仔细一看,眼瞧见夏雪平左侧额头上爆出一颗红彤彤的痘疖,头发又显得毛糙了许多、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乌黑亮泽,再等我凑近之后,只见她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坐在座位上的夏雪平正拿着一本档案夹在看着,一见我走了进来,又先跟她打了招呼,两边嘴角都微颤了一下,然后又抿了抿嘴,抬眼看我一两秒后又把目光拉回到档案上,又抬起头看着我从门口走到办公桌前,等我走到办公桌前正脱着跟她椅背上挂着的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时,她又轻咬着下嘴唇、眉头一皱、紧着眨眼低下头继续看着最后的一页档案,等我这边迟疑片刻、把我自己的大衣放回到我原来的工位上之后,她又坐直了身子、舒展开秀眉、睁大了眼睛、嗫嚅着嘴唇看着我,接着又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份档案,最后终究合上了档案夹,等我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坐到她身边去后,她深吸一口气,对我点点头:「嗯,回来看看……」随即有挺直腰板,轻描淡写地转头对我一瞥:「我是来找你的。

结果你不在,一直没回来,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就把别人交上来的报告先替你看看,然后等你回来再拿给你签字么?」我抬头一见,办公室里这会儿除了被我叫出去那几个、还有刚刚殒命的陆思恒的座位上空着,其他人这会儿都在办公室里,我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浪潮,清了清嗓子后对她笑了笑说道:「哈哈……这玩意你还用等我?你自己先签了不就行了么?」「秋岩,现在你是重案一组组长。

这个事儿现在得你来了」夏雪平看着我,也很平静地说道。

这话音虽然不大,但是一说出口,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清了,于是所有人都齐刷刷抬起头来,看着我和夏雪平;唯独她的眼神里并不带着任何的指责跟怨恨,反而有着委屈、希冀与信任。

可即便这样,在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一步登天成了重案一组的组长以后,头一次与夏雪平重逢时,我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愧疚——她跟周荻的事儿是一码、并非我意地把她的职位替掉是另一码,所以一时半刻,「对不起」三个字我是说不出口的;而看着她这样还带着温柔的信任目光,要是说出一句「谢谢」,我倒似乎真是有点不要脸。

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两个字:「好的」于是我提起桌上的笔来,看完那些案件报告后签下了字。

但正因为今天夏雪平来了,也证明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重案组的刑事组长:先前我充当代组长的这几天,谁找我来签字,我都是直接签了的,当然签字之前我也会把报告拿给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惠来看,开小会讨论,他仨觉得也没啥问题了,就直接上交了,他仨只要一个觉得有问题,我再把报告给人拿回去,让他们该重写的重写、该重查的重查;而夏雪平在我准备签字之前,这给我指指、那帮我点点,还告诉我有的地方该写自己的批语的地方,还要写批语、以及怎么写批语,并且用不着把报告拿给第三个人看,我和她自己直接把这些报告上说的案子都审核好了,再交上去之后,局长副局长办公室以及更往上的省厅案件调查督导处的人,再也没有需要进行二次核查的。

等这些都做完了,夏雪平还压低了声音跟我叮嘱了一句:「你长大了,这些事情今后都得靠你自己一个人拿主意。

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能粗心大意」这会儿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夏雪平说话了,心里乱成了好几团扣子。

我心里正纠结呢,忽感到从走廊里传来一阵阴森森的邪风,脚步声还没到,门先开了,就见到戴着墨镜、油头粉面、穿着帽沿周围绕了一圈狼尾毛的棕褐色毛料大衣的胡敬鲂风风火火地奔进了我们重案一组办公室,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哪去了……我真的是……你们市局这地方啊,现在越来越晦气了……每次我过来,总得闹点别扭……哪去了……不能就这么没了啊……」我正腹诽说,你嫌这地方晦气你还总乐意来,这也没人请着你来不是;胡敬鲂那儿,便只一眼先瞧住了我和夏雪平中间位置前方一点,办公桌上一本薄档案夹下鼓起来的地方。

我一看他那眼神,下意识地一抬手,拿起了那本档案夹,只见档案夹下正盖了一副黑色水獭皮的手套,每只手套的腕口那儿还很矫揉造作地穿了个银扣,扣子上还各镶了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倒说这省警察系统没钱、省财政预算赤字,但是就人家胡副厅座这手套,算在一起单就一只,估计首都cbd一套房子的钱都能全款下来了。

等这家伙把手套抓在手里,这才转头看了夏雪平和我一眼。

胡敬鲂分明是先看的夏雪平,又看向了我,但他开口却是先对我说了句话:「小何,你这小犊子这一下午去哪野去了?」胡敬鲂这一句话没有一个字是能够入耳的,但因为这老逼头子总这副德性,除了夏雪平今天过来之外我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办,所以我是不愿意、也真是没那么多心力跟他多做理会,便很敷衍地回答道:「副厅座,下午跟同事出去执行任务了,您看办公室里这不还有空着的位置么?我这回来歇口气,还得叫人手出去。

您还有何吩咐?」听我这么一说,胡敬鲂却先那眼睛瞥了瞥夏雪平,然后把那金丝墨镜一推,拉着脸扯着音对我说道:「执行任务?你知道你现在啥什么了吗,你去执行任务?你都是重案一组组长了,知道吗?」「呵呵,当组长就不能出任务了啊……」我冷笑了一声说着,又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夏雪平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在递上来的案件报告上签字。

「我说你你还不乐意?都是警务系统的干部了,那就得做好干部的职责!」胡敬鲂这家伙,见我对他爱答不理,反倒是不饶人起来,「什么是干部的职责?我作为你的上峰,来到你主管的单位来检查,你作为重案一组组长必须在岗,这就是干部的职责?」「您来这不是检查卫生的么?辛苦您了」说着我又指了指夏雪平,「我们重案一组,从我来之前,夏组长就规定办公室里不落灰,早晚各擦一次地、下班以前清空废纸篓,窗台办公桌常年一尘不染。

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会儿胡敬鲂其实才拿正眼瞧我,双手戴好手套之后,把手一背,皱着眉头,开嗓道:「哼!」我还等着这家伙还会有啥高论,结果却居然是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寻思了一会儿,果然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夏雪平身上:「还有你,夏雪平,你怎么坐这了?」我不愿意搭理胡敬鲂,夏雪平却不准备饶了他:「这本来就是我的座位。

怎么?胡副厅长最近好像闲得很呢,卫生这点小事也要亲自来查,现在是连我一个下属的座位的事情也要亲自安排么?」「屁话!你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座位?」胡敬鲂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你问问你自个儿子吧!人家现在可傍上大树林子了,刚刚升任这个市局重案一组的组长了,大风天放风筝把线扯断了,都没这个何秋岩升得快;你儿子,已经靠着别人把你给踢掉了,你还当好日子呢夏雪平?我记着你的免职令我是派人找去过情报局送去了,怎么,没给你还是你忘了看啊?」「我是根本没收」「啥?」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胡敬鲂道:「因为聂厅长和徐局长给我发的信息,分明说的是,我的人事调动暂末安排——应该是您没搞清楚,我不是被『免职』,而是『人事调动』,聂厅长和徐远还特意在邮件上告诉我,因为现在被借调国情部,警察局这边的人事任免暂不方便具体安排,等我在情报局那边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再说。

更别说我的薪资待遇和职权、还有警衔都还保留了,我现在的确不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组长』,但是依照制度规矩,我就算是现在命令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同僚去做点什么,他们还是都会听我的。

对于混账东西,我夏雪平从来不接,对于混账的话,我从来都不听进去。

而且胡敬鲂,我发现你最近事情是越管越多,但脑子怎么却越来越差?」「你、你……你啊!」胡敬鲂被夏雪平气得连连叫了三声「你」,我在旁边听着一边痛快,一边也觉得不对劲,因为尽管胡敬鲂和夏雪平的矛盾全市都知道,但是换做之前,他和夏雪平的嘴仗起码是有来有往,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借着逻辑陷阱和自己的官威给夏雪平挖坑;而今天胡敬鲂的脾气真是一点就炸,并且夏雪平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给他气成这样,显然胡敬鲂是在因为什么事情心虚,因此,整个人的气势特别的慌张。

我这边正合计着,胡敬鲂又在厉声说着:「哼!我不管什么『人事调动不调动』的事情,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刑警,就算是被借调别处去,也只是个普通的刑警!普通警察,就不应该坐在主管干部的工位旁边,你倒是姓夏,但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我实在是听不过去,又抬起头,故意憋着气龇着牙笑道:「嘿嘿,不是我说,胡副厅座,您先消消气哈!您看我这个主管干部,现在不还是正坐在这呢么?这个跟您说的规矩,可不犯冲吧?而且,夏组长跟我什么关系,咱们市局跟省厅都知道、您也知道,她在我旁边坐一会怎么了?还有您看啊,您刚说的,我现在升职升得,可比大风天的风筝上去得还快,那咱们面对真正工作不还得踏踏实实的?抛开我和夏组长的关系,我这个现任组长,在工作上请教一下前任组长,有毛病么?没毛病呀!我想上进、想主动做好工作,这也不行?」这会儿不单是我和夏雪平面前的胡敬鲂面子挂不住了,连站在门口的那几个省厅的副厅长跟班们也都跟着恨。

胡敬鲂气得伸手就往我和夏雪平鼻子前头指:「你们母子俩,真是把咱们y省的警务机关当成自己家里了是吧?要我说,夏雪平你之前这个组长本身当得就不称职,我早就想给你撤掉了,而何秋岩,你现在这个组长当得更……」话还没说完,这时候又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人:「哎,请问,这是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吧……哎!秋岩!你在呢!忙吗现在?」别说是我,这下子连着省厅来的那些跟班,带上办公室里的所有一组警员,再带上夏雪平、再带上胡敬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咳咳……」我惊愕又无奈地看了看夏雪平,然后对着来人说道,「你……你不是上课呢么,梦君,你怎么来了呢?」来人正是蔡梦君。

此刻的她头上带了一顶浅蓝色的棉绒帽、脖子上套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里面是柠檬黄的高领遮臀针织毛衣、外面是一件洁白的加拿大鹅羽绒服,黑色的棉绒裤袜跟勃艮第红的纯皮雪地靴。

看见她之后我之所以会口吃,倒不是因为别的,首先她怎么就能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市局办公楼里没被传达室值班的制服警们拦住,我都想不出来,除非一经自我介绍之后,楼下那帮制服警就想看看眼前这位亲红党的胡敬鲂跟蓝党地方党魁的女儿能碰撞出多大的火灾;而刚才胡敬鲂骂骂咧咧的动静,我估计在走廊里,是个人都能听到了,而蔡梦君却依然能保持着一脸的纯良和从容,毫无惧色地走进来,还在省厅的这么多凶神恶煞围观之下,甜美地笑着对我打招呼,这一套表现,让我打心底里觉得惊奇。

「哈哈,你当我还是高中生呢?大学生上完课了是可以随便溜达的!我这刚上完课、晚上又没啥别的事了,我就想着说能不能来市警察局这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你。

刚我问楼下传达室的人,说你正好刚上楼没多久,我就寻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笑着,与正背着手板着脸的胡敬鲂擦肩而过,然后把手中的一套保温袋放到了我面前的办公桌上,继续眯着眼睛甜甜地对我笑着,「我一看这个时间也根本不是吃正经饭的时候啊,但我也不知道你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所以我就上『缪格兰』西点屋给你买了点儿热饮料和糕点,给你补充补充营养、暖和暖和身子!」「这给你麻烦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蔡梦君,最起码的也得冲着「缪格兰」的牌子——全市最高端的西点屋之一,里面的糕点都是三百块起价的卖肾价。

她说完话已经把保温袋打开了,我便只好归拢着桌上的档案材料,夏雪平那边也不声不响地帮我整理着,然后我翻开袋子一看,好家伙,里面是一大块差不多十几英寸的布朗尼蛋糕,还有一块整块的红丝绒蛋糕,摸起来还微微热乎着;底下还有俩茶盏大的水果塔,另外还有一瓶用钢化玻璃瓶装的一升热金桔柠檬绿茶、两小杯血糯米椰果鲜奶红茶,她可真是正经买了不少东西来了。

「麻烦什么啊?哈哈,只是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个重案组一共多少人,就带了这么些来,里面还有刀叉纸盘啥的,大家都能分着吃」蔡梦君一边笑着一边说,说着说着,还把目光投向了夏雪平,「你好啊,阿姨」「嗯,你好」夏雪平先是迅速扫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蔡梦君,「我记得你,我们见过」「我也记得您。

您是秋岩的上司是吧?而且我还亲眼见过您击毙匪徒,就在十月末兰山文化会馆那次」「哦,原来那次你也在啊」夏雪平点了点头。

「嗯,」蔡梦君说着,对着夏雪平伸出了手,「再次见您很高兴,幸会了」「彼此」夏雪平也跟蔡梦君握了握手。

就在她俩于我身旁握手的时候,我顿时感觉有人把我的心片成了片儿,然后加了巨辣的朝天椒和超酸的千年老陈醋,大火爆炒炒了一道菜。

「这个……」屋里其他好事儿如王楚惠这样的,早就绷不住了,七嘴八舌一通交头接耳后,王楚惠壮着胆子厚着脸皮对我开口道,「秋岩啊,这姑娘是谁呀?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还总说把咱们一组全体都当成自家人呢……」在一旁被晾了还一会儿的胡敬鲂这一会儿也怒了,但是他此刻说的话,却全都成了对王楚惠的附和:「我说何秋岩,我发现现在最不守规矩的倒是你啊?啊!夏雪平已经不是组长了,你愣拉着她跟你一起坐这儿,搞得像你们重案一组俩组长似的?你和她你们两个人,光一个人还不够?然后你这又是从哪认识的小姑娘,还是上着班的时间呢,说进就进、说出就出,还送来这么多零食?——谁允许你们这些警员办公时间吃东西的?」我看了胡敬鲂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抿抿嘴唇,又拿余光不由自主地瞟了夏雪平一眼,然后我拍拍蔡梦君的手背,等她会意后转过身去,我又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接着对着屋里的所有人说道:「呃……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新女朋友,蔡梦君」「哈哈,还『新』女朋友,你以前交过几个呀……」我这边话音刚落,夏雪平那边就低下了头,还很轻松地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

我本没觉得我这一脱口而出的话有什么问题,但是被夏雪平这么一说,那真是从头到脚地不自在。

蔡梦君看着满屋子的人,脸色微红着,却也很大方地大声说了一句:「大家好啊,我叫蔡梦君。

麻烦你们各位今后,多多照顾我们家秋岩!」说完还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一抬起头,她还微微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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