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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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八章】2(2/5)

人喝,都嫌黄酒会有股汤药味,但这下可算便宜了嘴馋的我。

同时我也翻出来了之前陈月芳买来的、盛她自制的柠檬冰茶用的尖嘴玻璃壶,把其中一瓶酒整瓶都倒了进去,又朝里丢了七八粒枸杞、三四颗咸梅干和五六朵干白菊,垫在电热杯垫上,拿出来两只酒盅,“而且我还想趁着您吃东西的时候跟您喝点酒,聊会天。

行么?”“当爸的能跟自己儿子喝口酒,这是多幸福的事情!咋不行呢?”父亲笑着撸起了袖子,朝着自己的面碗里舀着西红柿鸡蛋,边舀边看看我,问道,“你在家的时候基本上不怎么喝酒的。

心里不舒服了?”我从抽油烟机上面的木橱里又翻出了一大包干红枣——也应该是陈月芳之前买的——倒进一个大碗里后洗了洗,放在嘴里嚼着,想起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见夏雪平的时候,她用舌头往我嘴里塞进来的那颗黑蜜枣,又免不了叹一口气:“唉……我心里,能舒服的了么?”“这倒也是。

你从小到大就爱黏着雪平,十年前她从家离开、六七年前的时候她扇你那巴掌,我都记着你当时其实多么伤心崩溃;你们母子俩现在又已经这样……”“唉……”我低头扶着自己右半边脑袋,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啜泣。

父亲见到我这么痛苦的样子,也不再往下说了。

自己端着碗走到冰箱门口,寻摸出来了一罐油辣椒和一瓶香醋,倒了满满一瓶盖的醋,抠了差不多两大勺量的辣子,跟西红柿鸡蛋与面条一拌,然后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欸!秋岩!味道不错啊!”“嗯,您觉着好吃就行。

”看着开始冒咕嘟泡的白酒,我便吸了吸鼻子,给自己斟了一盅,然后又给老爸斟了一盅,推到他面前。

嚼了两颗红枣之后,我自先喝干了一盅,然后也就着鲍汁萝卜和鸡翅土豆片,慢慢喝了起来。

“也真没想到你们警局里的人一起吃饭,也有那种吃不饱人的饭呢。

我还一直以为,只有像老爸身处的这么世俗的圈子才会这样……”父亲嚼着面条自嘲道。

“都一样,而且我都感觉警局里更世俗,家里都是不同背景的,也都是为了不同目的当警察的,三教九流,啥人都有。

跟您以前出版社那帮同事比起来,半斤八两吧!”我吃了一口鸡翅,又突然想起来前不久的事情,便对老爸说道:“对啦,说来也是可笑:《时事晚报》的人,还找您回去呢。

”“找我回去?找我回去干啥啊?还当副主编?”父亲疑惑地看着我,同时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厌烦和倔强。

“大概齐是找您回去当官。

”我就着嘴里鸡翅的味道喝了口酒,看着父亲道:“以前那个姓蒋的,他儿子不是跟财政局局长的儿子,准备对美茵跟韩琦琦图谋不轨么?他们那些个臭小子们,几乎全家都被隆达集团的人给收拾透了,所以时事晚报副社长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

前一阵子,时事传媒好像又弄了个什么改革,‘报社副社长’的职位应该是被裁撤了。

不过听之前找到我的那两位的意思是,如果您想回去的话,少说能在传媒集团里当个副总什么的,还能给您分红。

您看看,还回去么?”父亲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直了直眼睛,接着对我开怀一笑,摆了摆手道:“算了吧!你老爸我可不想再跟这帮人扯那个闲淡了!你可能不知道,时事传媒现在每个星期都在裁员,可是,他们的买卖却越窜越大。

他们的股份,你以为是那么好拿的?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而且,没有我被那个艾立威栽赃的事情,我也觉得在这个报纸再干下去也没啥意思了:要说以前,他们还归政府新闻局管的时候,我还觉得有劲、有目标。

现在呢?呵呵,你老爸我,可是以动笔杆子、敲键盘、写文章做报道为己任的。

当副总、拿股份?呵呵,非得赚那么多钱干啥?我都给他们报纸提笔卖墨二十年啦!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咱啊,不跟他们那帮人玩喽!”“‘以动笔杆子、敲键盘、写文章做报道为己任’——是啊,您那篇说着陈木宽、影射蔡励晟的文章,可真是脍炙人口又振聋发聩。

我那天晚上看见您写的东西,真差点没把我吓着!”父亲笑了笑,喝下一盅酒,抬起头,手上的筷子挑着面条,对我问道:“就是在那天晚上,你跟雪平闹的别扭了吧?”“呃……您咋知道的?”“你从小到大,基本上不怎么看我写的东西。

大凡什么时候有心思看了,不是跟美茵吵架了,就是雪平那边传来什么新闻让你心里不痛快了,要么就是在学校里遇到事情让你憋气了。

”父亲看着我,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着面条,然后也夹了一片土豆片,就着鸡蛋一起往嘴里送。

我只好点点头:“当天晚上我憋着难受来着……第二天才跟她摊牌,之后就大吵了一架……”父亲看我的情绪还是不怎么好,也没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稍稍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即自己又喝了一口酒:“实际上,你老爸我以前就没少写关于政治问题的文章。

呵呵,以前写过更邪乎更辛辣的东西呢,这次这算什么?你也不仔细看。

”“我哪是不仔细看?从小到大,你是怎么教育我和美茵的?——你是不让我俩沾染政治方面的东西,你写的那些东西从来都不让我看。

还怨我嘞!”我故意埋怨道,而且越说就越是热血上头。

我赶紧又喝了口酒压了压心里的苦火,旋即继续问着:“蔡励晟刚遇到刺杀,您就写出来这么一篇文章,还故意把蓝党在南岛时期的痛处给揭了,您真不怕蓝党的人找您麻烦?全国上下的新闻出版部门虽然还都是亲红派主政,但就首都和咱们y省而言,中上等的那些管理层可都是亲蓝派的。

”平日里我跟父亲说什么,父亲的脸上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万万想不到当我提到家国大事之后,这老太爷居然脸上一红、眉毛一横,好似借着酒劲一拍桌子,嗓门还大了些许,还骂了一句粗口:“他姥姥!他们能对付我什么?没有良心的,愿意对付就对付嘛!孩子,你的爷爷我的爹、你的老姑奶我的姑姑,早前都是给他们蓝党杀过人、流过血的!当年老头子隐居之前,玩了一把诈死,所以南岛上的那个‘忠烈祠’,到现在还有你爷爷的牌位!他们蓝党现在那帮小兔崽子,敢豁得出去对付我?的确,红党是没让咱老何家过上什么好日子,但是蓝党那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臭鱼烂虾尔耳;更何况,本来这次暗杀——我看到现场视频了,帮蔡励晟挡枪子的那个就是你吧——你人就在现场,你不觉得这事情有问题?”说着说着,父亲还有些更激动了起来,冷笑道:“哼!网上那一帮人,外加电视上坐在镜头前的很明显都在胡说八道!这么有猫腻的一场闹剧,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他们就攻击红党,真是失智!你老爸我是做媒体记者的,别人怎么做我不管,但我得有良心!他们当睁眼瞎,我何劲峰不当!不过,不带情绪地说,在蓝党当中,蔡励晟倒是个不可多得、拿得出手的人物,可他跟杨君实比的确差一大截。

红党里头值得扎古、值得往深挖的埋汰事儿也不少,但是如果y省的老百姓接下来还想过好日子的话,确实还得让杨君实连任。

在y省,蓝党内部山头就有四个,现在勉强两个跟了蔡励晟,之后还不见得会怎样呢;而红党全体,则都对杨君实马首是瞻、不敢异心,更别提党外还有那么多的军头、财阀、会党帮派,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根本罩不住。

”我心绪复杂地看着父亲,心里可真是对平时看起来温吞和蔼的父亲惧怕了不少,却同时也好奇,这蓝党的人到底得罪了他什么,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可我嘴上却只能说:“呵呵,真没想到,平时在我跟美茵面前,一向憨厚软和的您,还这么忧国忧民呢!”——他说的东西我事后想起,一来觉得大气磅礴又肃杀满盈,二来觉得父亲的观察和总结能力真是我见过所有人里面最厉害的。

可此时此刻,我却根本没在乎那些事情,而只在乎着自己心里的苦,便对他又问道:“在这些事情前头,您就一点没考虑过你自己?”父亲看我看我,随后又带着几分醉意地、和善地笑了笑“我……呵呵,嗨!你老爸就这样人儿!喝点酒就爱说大话……”但刚刚在情绪激动时双眼中露出的犀利目光,他可没来得及藏回去。

毕竟他到现在也就喝了一两盅。

看着老爸眼中的光芒和他用来掩饰的笑,我的心头一火,也跟着激动了起来……“爸。

儿子不孝。

虽然您跟老妈离婚了,但我跟她夏雪平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知道在您那看来也不对……”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要说这样的话,而且还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可能我是真的好久没见到老爸,心里也有太多的话想说,也可能是在太亲近的人面前,反而越容易把自己内心负面的东西暴露出来;也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他潇潇洒洒地出了远门,结果邋里邋遢地回到家来,我光在一边干看着干着急干心疼,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帮不上,我突然感受到了在家里多少还有点自命不凡、骄傲得意的我,实在是太过于无能。

也可能是我太自私又太不理性,几杯黄酒下肚,我再想起一直以来的事情,我便愈加地觉得自己委屈。

说起来,今天他们篮球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做的我,打开手机翻着知乎,然后跟随链接做了一套《人格分析测试》,99道题做下来后,结果却有些让我惊讶:结果报告上说,在全球四百万的样本里,我的人格要比平均水平“更加黑暗”38.92%:其中“自恋(自我崇拜)”、“主观权利(自己值得拥有更多)”和“利己主义(追求利益)”都到了90分钟以上——“主观权利”直接达到100分;“施虐狂(使他人痛苦获得享受)”倾向为85分,“精神病态(麻不不仁、易冲动、极少懊悔且反复无常)”为82分。

分析报告里还指出,这些人格的配比加在一起,就会使测试者本人会经常胡思乱想、情绪化、外加无法自我抑制——可能我真的需要找一天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

好在“自我主义(牺牲社会)”“充满恶意(伤人伤己)”“道德推脱(双标个人行为与道德标准)”和“马基雅维里主义(操控他人倾向)”这四项的分数都极其低,否则我真的会开始觉得,自己真就是个祸害了。

“别说这个!孩子!”老爸却一直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似乎都很释怀,“你们娘俩都能好好的,能在一起不像以前那么冰着,咋的其实都无所谓了;而且爸爸都不好意思说……老爸也对不起你!当初,我跟雪平把美茵抱回来的时候,本来是想着先当女儿养着,等以后你俩都大了,再让你们结婚的……但是,唉,爸爸没用,丑死人了,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居然管不住自己裤裆……”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老爸,您让我把话说完。

事到如今,我要跟您讨论的也不是咱们家‘孝悌廉耻’这些烂俗的东西。

”说着,我仰头干了一盅酒,又给自己满上,点着自己手指头说道:“我想跟您说的是……我心里一直有种感觉就是,咱们家,虽然说你和夏雪平离婚了,但是咱们家这几个人——您,美茵,我、夏雪平,咱们四个的关系——对,外加陈美瑭,她就算是个犯罪份子,她也好歹算是我后妈了;您就说说咱们几个,像不像一出古希腊悲剧?您是搞文化工作的,咱们家您最有文化!您说咱们家像不像一出悲剧?”父亲愣了一下,愕然着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有些虚,但并没说一个字。

我深吸着面前酒盅里醇厚的酒香,抽了抽鼻子后,继续忍着苦说道:“我仔细想了想,任何故事喜剧也好、悲剧也好,咋说它都有个根儿吧?你知道这几天,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我就合计这事情来着……自己跟自己掰扯半天,我也总算掰扯清楚了:咱们家的悲剧,除了陈月芳是想杀了夏雪平这事情之外,总共有三个病根:美茵不懂事;我不懂事;还有就是,你和夏雪平,不愿意跟我和美茵说真话。

现在美茵不在家了,我的事情我会检讨的。

但你和夏雪平呢?夏雪平是嘴硬,她就是块比石头还硬的冰,她是一‘冷血孤狼’,别提‘说真话’啦,她都不咋爱跟人说话。

可您呢,老爸?您有在很多事情上头都不说真话!那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在您心里,您真的是我所看到的您么?”“儿子,爸爸什么时候跟你没说真话啦?你这真是冤枉……”“您跟夏雪平假装要互相拼个你死我活,这算不算?您跑去自己帮着查曹家兄弟的事情,都没跟我打一声招呼,这算不算?您私自答应隋琼岚把美茵送还给她,这算不算?您又说您这次去沪港、去南粤那边是有好工作,结果却把自己造成这样,这算不算?您从来都没跟我提过一句薛荔莎的事情,这算不算?再就是您跟美茵瞎说,说是您从那场大火里亲自把美茵救出来的,这算不算?”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异常伤心地看着我:“孩子,你这是要清算爸爸么?爸爸是对不起你……”“我啥时候说我要清算您了?您要是老早就跟我说隋琼岚的咄咄逼人,咱们爷俩商量商量,您说说,美茵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走了?您要是早就让我知道美茵还有个亲妈,那在过去那么些日子里,我是不是就会对美茵的态度不一样?她成长的内心世界是不是也会不一样?这么样的话,咱们爷俩之间,会不会也没有那么多的隔阂——您把从火场里救她出来的人说成是你自己,这不正表明您对她的心思,根本不简简单单是养父对养女的心思吗?而且我现在最最介怀的,就是你跟夏雪平当年的婚姻!为什么当初你远在中东,会跟一个孕妇搞在一起;而夏雪平在之后,又会跟那个周荻风花雪月、搞出来巫山一段情?老爸,我知道我何秋岩没那么大出息!在我身上光环太多了,我就真以为自己能了,但我知道我现在我很幼稚;可即便这样,我也21岁了!我不希望你和夏雪平再把我当成小孩!我就是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行吗?”父亲长吁一口气后,端着碗,扒拉了半碗面条,接着他放下筷子,给自己倒满了一盅酒,又给我续上了一些,嘴巴张开又闭上,随后看着自己面前那酒盅里的酒,自己也痛快地干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问道:“秋岩,那你先跟爸爸详细说说,这几天到底都怎么了,行吗?”随后,借着酒劲,我一股脑地把这差不多一个月里,夏雪平被我发现的她和周荻的互动、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矛盾——包括我让夏雪平怀上孩子、她又去打掉的事情,然后还有一直以来我跟赵嘉霖的摩擦、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那桌饭、此后赵嘉霖偷录到的夏雪平跟周荻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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