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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示意他转头看过去,原来是有个五六十岁头发都白了的老翁也拄着拐杖仍来赶考。
“若是我,至多连考三届考不中,我就不考了。
”林维明看到那老翁心有戚戚焉,好似看到了可能会连年不中的自己似的,不由掏出考囊里赠送的兴国寺无事牌,合在掌心里又开始阿弥陀佛起来。
如今再求神佛还来得及么?程书钧看着他,无语地摇摇头,又瞥了眼那步履蹒跚的老翁,继续低头啃着自己的肉夹馍。
春闱考场设在汴京城东南角的贡院。
那高耸的朱漆大门此刻已经尽数洞开,在晨雾中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巨大的兽口,将无数怀揣着登科入仕的学子都吞了进去。
骡车行至贡院街,人潮便骤然汹涌起来,林家的骡车几乎寸步难行,四周尽是车马、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催促声、叮嘱声。
门前广场上早已排开数条长龙,由持水火棍、挎腰刀的厢军严密把守。
搜检极其森严:考生须解开发髻验看有无夹带,脱下外袍甚至中衣,连兜裆裤里也要仔细捏查。
考囊里的笔墨纸砚、食物饮水乃至砚台水盂,都要一一查验,稍有可疑便反复盘问,动作慢了还要遭呵斥。
即便是高官子弟,在此时也没有任何优待。
林司曹怕耽搁时辰,便赶忙将骡车拴在路边,花了十文钱请个闲汉看着,便紧紧攥着两个儿子的手,再叫儿子也拉紧了程书钧,四人奋力地从人群里挤进去,好不容易按考号寻到了排队等着入场的长队,林司曹又将三人拢过来,严肃地说: “好儿郎们,不要紧张,见了题目不忙动笔,先在草纸上大致写些思路,再仔细誊抄上去,不要写别字,不能涂改,否则立即换一张纸。
会答的先答,不会的后头再慢慢想,不要傻子似的盯着一个题苦思半个时辰都不动笔,知晓了吗?还有,即便是不会的,胡诌也要写满,即便你们将那题抄一遍都不能交白卷,知晓了吗!” 三人紧紧点头。
林司曹才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膀子,见人流往前流动了,自个都紧张得声音颤抖了,还道:“去吧,别紧张啊,饿了就吃点心,别喝太多水啊,堵鼻子的香枣带了么?考棚里的茅厕臭得很,还不许关门,你们千万别夜里去,当心稀里糊涂掉下去,爹当年科考,就有人因掉进粪桶弃考的……” “还有,笔啊,夜里要用草纸包起来,搁在炭盆边上,否则第二日一早笔尖冻硬了,又要费时去润笔,便浪费时辰了……炭盆夜里睡觉也得小心,别踢翻了,要是烧了卷子就遭了……” 林司曹唠叨起来竟没完没了了,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墨味和一种无形的焦灼的味道。
程书钧与林家两兄弟排了许久,总算轮到了。
厢军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粗糙的手在他发间、衣缝里摸索,又将他考囊里的物事一件件抖开细看,连那火锅砚台都掀开盖子翻来覆去瞅了又瞅。
确认无误才挥手放行。
林司曹还在人群里踮着脚大喊:“都莫要心急啊!” 这些话其实早已听过千百遍了,程书钧直到在汹涌的人堆里顺利进了考场,寻到自家考号坐定,只觉着耳边都还嗡嗡回响着林司曹的声音,但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一半。
春闱科考,不止汴京城本地两所官学、无数私塾的学子,连周边州县的生员,也都会汇集京城赴考。
贡院内,一排排低矮的考棚鳞次栉比,望不到头。
但他运气还不错,没有分到入口处吵闹的考号,也没有分到最末尾靠近粪桶的“臭号”,正好在中间,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他才刚从考囊里取出笔墨纸砚,周遭考号便已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各色衣衫的人影幢幢,甚至有一人路过他考棚时,忽地重重哼了一声。
程书钧奇怪地抬头,才见那人穿着辟雍书院的衣袍,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忿。
国子监与辟雍书院多年互不相服,尤其旬考时,两所学府做一样卷子,还要合榜排名。
不单博士们计较甲榜上哪边生员多,学子们也暗暗较劲,斗得更是厉害。
他皱了皱眉,没多理会,拿了墨条出来,在火锅砚台里慢慢研墨。
清冽舒缓的墨香稍稍驱散了号舍里的霉湿气。
程书钧眉头渐渐松开了。
他与林大几个带的墨条都是姚小娘子特意与景玉轩调合出来的独特味道,独独知行斋有售卖,外头是买不着的。
她请制墨的匠人在墨里混入了薄荷冰片与蔷薇香,因此闻起来清凉无比,蔷薇花又有宁神之效,不仅提神,还叫人心头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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